2012年5月17日

試論《論語》中所見孔子之人文與政治思想 分類: 阿牛筆記 2012/04/06 14:22
(孔德成書寫《禮運‧大同》:「大道之行也 天下爲公 選賢與能 講信修睦 故人不獨親其親 不獨子其子 使老有所終 壯有所用 幼有所長 鰥 寡 孤 獨 廢疾者皆有所養 男有分 女有歸 貨惡其棄於地也 不必藏於己 務惡其不出於身也 不必爲己 是故謀閉而不興 盜竊亂賊而不作 故外戶而不閉 是謂大同」,原作收藏於中國文化大學華岡博物館,影像版權資料如下:孔徳成(1980-10-30)。[禮運大同篇(原單位統一編號 02000813)]。《數位典藏與數位學習聯合目錄》。http://catalog.digitalarchives.tw/item/00/4d/d8/bb.html(2011/11/09瀏覽)。) 試論《論語》中所見孔子之人文與政治思想 邱澎生 「夫論者何?為疑者設也」(歐陽修,〈正統論〉)。民國以來,言及孔子思想者,或疑為帝王專制之幫凶,或疑為氏族公社殘留至封建社會之餘遺;要之,皆以孔子思想為不復宜留民主時代之天下國家也。唯今時移勢易,亡國滅種之禍已渺,而人自遠為道之種種「主義」亦已途窮思變,冷靜客觀地重估孔子思想,掌握其間可百世損益以啟新局的真知正見,當為中國人無可輕棄的責任與榮譽。小子識見淺陋,此篇之論,乃為世俗疑孔子思想為幫凶與餘遺而設者,祈 老師予以救正並匡不逮。 孔門立教,當先求立志,以成「士」、成「君子」為志,以希聖、希賢為志。希聖希賢以成士君子者何?為求行仁也。否則,志之不立,「士而懷居」、「而恥惡衣惡食」,不僅「不足以為士」,亦且「未足與議也」。立志當反求諸己,故曰:「為仁由己」,孔子亦言:「不憤不啟,不悱不發」。一旦能立志,則「我欲仁,斯仁至矣」。 仁者「愛人」,既已立志為仁,則尚需「學」以輔裁之。「好仁不好學,其蔽也愚」。人能愛人利人之資質稟賦不同,除少數人能「生而知之」,其餘多為需要「學而知之」或「困而學之」之後天訓練。即便孔子之資質,亦自言:「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如丘者焉,不如丘之好學也」。孔子諄諄誨人以勸學:「德之不修,學之不講,是吾憂也」,並自證:「吾嘗終日不食,終夜不寢,以思,無益」,是以曰:「不如學也」。 立志,以為仁也;學,亦以為仁也。立志是「思」上功夫,須有「學」上功夫以配合,故言:「思而不學則殆」。然而,徒知「學」亦有偏,所謂「學而不思則罔」。孔子答弟子「多學而識」之疑,其辭曰:「非也,予一以貫之」。 立志與為學,皆需有恆。孔門高第,惟顏子能「其心三月不違仁,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」,足證有恆之難。如何恆志與恆學?此中亦有天人咸感之「性」與「天道」存焉。然其事極高明而難言詮,故言「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可得而聞之」。志學者須有體悟功夫,體悟咸感,愈能深造自得,則庶幾於為仁能有恆矣。「性」者何?「天命之謂性」,在天曰「命」,在人曰「性」,在身曰「心」,其實一也,皆指宇宙間形成生命之本質。知「性」「命」與「心」之可貴,便能興發「尊生」之志,更能堅愛敬生命之可寶。故亦曰:「不知命,無以為君子」。「天道」者何?孔子謂;「天何言哉!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」,並亟稱堯之巍巍為:「唯天為大,唯堯則之」。天何以大?正因其能剛健不息以生養萬物之故也,此之為「天道」。咸感於性命及天道者深,其仁民愛物之志學則堅純有恆矣。若不能有恆其志,若不能對此「性與天道」能「學而時習之」,使其能「無經日之間違仁,造次必於是,顛沛必於是」,則亦「不恆其德,或承之羞」矣。 曾子有言:「任重而道遠。仁以為己任,不亦重乎!死而後矣,不亦遠乎!」可狀為士君子者責任之鉅。無論立志、恆志,或是勉學、時學,皆乃反求諸己之工夫;既願志學於士君子之道,則當「躬自厚而薄責於人」,此中亦有別「人我」之份際,毋謂孔學之苛責一般凡夫俗子也。孔學正為「君子」謀,為有志學於以仁道行之士君子謀也。 孔子自言其志欲乃:「老者安之,少者懷之,朋友信之」,單舉「老」、「少」、「朋友」,其實亦以概括全社會所有成員,孔子欲使此社會人羣皆能交相安、交相懷與交相信孚也。人人能交相安之、懷之,則「人不獨親其親、子其子」;人人皆交相信,則人人皆能有士君子之行,能「講信修睦」。要之,孔子之志,孔子之學,正乃為濟躋斯民共登「天下為公」之「大道」也。是即為大同之「太平世」,是即為「見羣龍無首」之大吉境域。孔子一生栖栖皇皇以求用,「非敢為佞也,疾固也」,即疾患天下之「大道既隱」、「謀用是作」、「兵由此起」的固陋亂制也。 「可與共學,未可與適道」,以學者或不能立志,不能辨惑,故未可必與於大同之道。「可與適道,未可與立」,以適道之志學者不能有恆、不能時習,故未可必能「立不易方」實踐大同之道。然而,「與適道」而「與立」之外,尚須能權變,能損益以時,大同之道方能具體實現於人間,故曰:「可與立,未可與權」。孔子屢言「禮」言「義」,皆所以為行大道之必要政策,禮者理也,義者宜也,皆以「時」為大。孔子所以「絕四:毋意、毋必、毋固、毋我」,正乃為知「時」以明「時用」,以損益得出最合適時宜的大道方策。 方今之時,台灣有金權政治之弊,大陸則有社會主義一窮二白之困,世界則只有強權而少公理。既知孔子「天下為公」大道之可欲,亦知孔子疾固陋、張時用之原則,則何必視孔子思想為專制思想、氏族社會殘餘而棄如敝屣。若能以孔子智慧啟發吾人智慧,發心立志,而有恆其學,培養「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;人之彥聖,其心好之」之羣德公心,孔子思想豈非亦仍是二十世紀今人之寶藏,歷久而彌新。 2012年4月6日作者自記: 此文約寫於1991年,係當年 毓太老師對聽課諸生命題,自己乃以〈試論《論語》中所見孔子之思想〉覆命上呈,原為手寫,未留底稿;交卷以來,即對此頗感悵憾,因此文對自己立志為學頗有重要意義,敝屣自珍,但原以為已不太可能找到。近二十年後,在2010年5、6月間,業師徐泓教授卻轉擲原稿,並賜知 太老師面囑我繼續精進讀書為學等語,意存訓勉,復以此篇拙文突然回返,確是令自己驚喜難已。2010年6月11日,請謝宛洳小姐打字,讓我可以更方便保存此文。 時乎!時乎!讀書精進的目標仍離自己遠甚,毓太老師卻於2011年3月25日往生!同年4月,黃德華等諸位學長,在台北發起成立了「奉元書院學會」,徐泓教授受推擔任首任理事長。隔年3月25日,學會在台北舉辦毓老師逝世周年紀念會,會中播放了一段生前授課錄影,內容主要是以《易經》〈繫辭〉與《春秋》相互參照,以經解經,耳提面命,勉勵我輩繼志述事,繼「天德」之志,以成「奉元」之事。在這個世代裏,人生能確信的事業實在不多,太老師給予聽課學子一種對人生與社會的堅信,這絕非其他青年再能輕易遇上的福緣,備足珍惜,也更當努力朝「老安、少懷、友信」之理想社會貢獻心力。是為記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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