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際專欄－一手論語一手算盤
2009-09-01 中國時報 【張瑞昌】
「日本受到美國主導的『市場基本教派主義』的衝擊，人們正逐漸喪失作為人的尊嚴。」率領在野黨贏得眾議院大選的民主黨黨魁鳩山由紀夫，選前在美國主流媒體《紐約時報》撰文，批評前首相小泉純一郎執政以來的自民黨路線，就是在追隨美國，破壞區域社會。
鳩山直言，「因為伊拉克戰爭的失敗與金融危機的影響，使得由美國主導的全球化將走向終結，而世界則將迎來多極化時代。對日本而言，在中國國力日益增強之下，未來日本的國家戰略應著眼於如何在美中爭霸之間維護自身利益。」
改寫日本戰後歷史的鳩山，其實是在向美國傳遞民主黨當家後的訊息，為他籌謀劃策的是知名的國際政治及經濟學者寺島實郎，他不僅是一名「保守的自由主義者」，更被視為鳩山的頭號智囊及「外交大腦」。寺島目前擔任三井物產戰略研究所所長、多摩大學校長、日本總合研究所會長，今年八月中旬，他應邀訪台，除了在台灣大學發表演講之外，也拜會馬英九總統。
身兼數職的寺島，被認為是鳩山內閣的外相人選，他也可能在新政權計畫設立直屬首相的「國家戰略局」中擔綱要角。對於日本未來的發展路線，寺島主張，日本應該告別「市場萬能論」，學習「日本企業之父」澀澤榮一，推行「義利合一」的資本主義。
寺島認為，麻生太郎在解散眾院前談及，揮別「市場基本教派主義（market fundamentalism）」，有其令人深思之處。畢竟這是小泉政權繼承人少見的論調，也不過四年前，小泉標榜「市場萬能論」，扛著郵政民營化的改革大旗，才在眾議院大選中贏得超過三分之二的席次。
但曾幾何時，要選擇什麼樣的資本主義，卻成了世人無法迴避的課題，用最簡單的語言來說，那就是日本是否也面臨向左走的考驗？事實上，對於過度傾向市場主義帶來災難的檢討反省，已成為潮流趨勢。寺島提出「日本近代資本主義之父」澀澤榮一，這個一手拿《論語》、一手抱算盤的實業家，才是將來日本能否振衰起敝的關鍵。
澀澤榮一從小熟讀四書五經，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，二十七歲那年，以參加萬國博覽會使節團為名，跟著到巴黎學習歐洲資本主義，讓他在返國後的明治維新運動中一展長才。曾任大藏省大臣的澀澤，後來棄官從商，創設日本最早的銀行「第一國立銀行」，有東京海上保險會社、東京煤氣、清水建設、京阪電氣鐵道、帝國飯店、札幌啤酒、東洋紡織、共同運輸等五百家企業獲得其援助。
澀澤努力將現代企業的經營建立在「算盤和論語」之上，在他看來，「論語有算盤之理，而算盤有致富之道」，他以自身經驗為例，認為論語講「義」、算盤講「利」，義與利兩者相互依存、並行不悖。日本企業的終身就業制、年功序列制、以和為貴、中庸之道，乃至「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」等經營文化，這些獨特的日式產業倫理，無一不是源自澀澤榮一的創見。
寺島說，人類的本性中有追求私利的力量，也有關愛他人的力量，資本主義社會應該著手解決自由市場體系的缺陷，比如貧富差距等問題。企業經營的目的不能僅局限於利潤，還得評價其創造了什麼樣的社會價值。
「我覺得在談論企業經營管理的社會責任問題的歷史人物中，沒有碰到過比澀澤榮一更勝一籌的人，他比誰都更早發現，經營管理的本質就是責任。」寺島引用已故管理學大師彼得.杜拉克（Peter F. Drucker）對澀澤的評價，他說，為了讓資本主義有節制地發揮功能，「我們必須思考價值創造和分配的思想核心」。
寺島還說，比爾.蓋茲講的「創新資本主義」，並不是新鮮的話題，澀澤榮一老早就在倡導並加以實踐了。
多年前，寺島曾在一場日中兩國產官學界的座談會上分析，日本陷入了頭腦和身體分離的狀態。亦即「身體」也就是日本的下部構造已經進入了與亞洲，特別是與大中華圈不可分割的時代；但「腦袋」，也就是上部構造的九十％以上還是偏重與美國的關係。
在寺島心中，鳩山已完成史無前例的政權交替，現在該是深化日本與亞洲的有機連動，以及整理日本腦袋的時候了，而澀澤當年力倡「義利合一」的著作《論語和算盤》，或許會是新政府掌握這個方向所需的指南針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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